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入殿之时,已经是第三遍玉磬声响,此时大殿之中已经布置完毕,面东主位之下,台阶之上的月台两旁,张朱幔,陈日华金器于其下,后一百五十步阶下,张黄幔,设诸席,有月华银器于其上。

最后置青幔于三百步外,没有请柬的客人只能留在这里,以灵木为酒具。

钱晨抬眼看了其上等级森严,尊卑分明的座次一眼,并无上前的意思,只是在青幔之下,随意找了一个位置坐下。

那世族子弟担当的侍者也并不注意他,只是一味引着王龙象上前。

王龙象微微思量,也并未上前,而是在钱晨的旁边坐下,那侍者脸色一变,低声道:“世兄,这是留给低门的座位!”

王龙象不置可否,坦然坐下。

钱晨笑道:“滚滚红尘三千丈,从来礼法最磨人!”

“这偱礼之事,还是留给他们去做……”钱晨端起面前的铜爵,朝着四周的世族示意道:“我们当个无礼之人便是!”

这时候,庾亮两人也迈入大殿之中,殿门口的礼仪连忙拜道:“钟伊公、温公……”

一时间两旁的世族弟子纷纷起立,行礼,钱晨看着几个仙门修士,乃至寒门散修,具也跟着起身。

于他看来,这殿中诸人头顶气运在礼仪完毕的那一刻,便都分出一丝,融入庾,温两人头顶青紫色的气运之中。

钱晨依旧端坐,并不起身,他将腰间的竹竿随意放在了案前,周围的人起立之时,也挡住了他们这边,倒也并不起眼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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看着这一幕,钱晨微微一笑——今日可算亲眼看到了礼法磨人了!

礼法者,明尊卑。

若是在前世,只能算是潜移默化的训练人的服从性,让人明了自己的阶级地位。

但在这个道法显世的世界,信仰能集众之力,尊卑礼法也能养气蓄势。世家子弟的气运,便是这般每日摧残卑下者的尊严骨气,消磨其内心的智慧、仁爱、勇气,夺其心气而铸成。

所以,为何身居高位者往往气运旺盛?

只因礼法可以汇聚气运,水涨船高之故。

这还只是世家所铸就的礼法大体系,若是入了各家的小格局,明了主仆尊卑的名分,剥夺的还要更严重,气运便有了主从,依附于人下。

国运,也是由律法、礼仪束缚人心,如此铸就。

此时,几位世家老朽从殿后而来,坐了主位,又是一系列礼仪,钱晨眼看着身边无论世家、寒门,皆被这些老朽像是驯狗一样的驯化,叫那几个老朽习以为常的确立自己的头犬地位。

就连钱晨身旁的王龙象,也被剥夺一丝气运,只有当那无形的礼法落到钱晨的身上,才丝毫动摇不得,反而是这满殿修士的气运,都如一阵风吹过的火烛,微微颤了颤,摇曳不稳。

至始至终,钱晨就没有起来过,为此旁边的士人、修士已经面露不忿之色。

有人低声暗道:“无礼之徒!”

钱晨心里越发不耐,楼观道的望气术确实有些讨厌,因为它总是能叫人看穿这红尘浊气,如何消磨道性天真。爱恨情仇虽是红尘,但却也是灵请所钟,犹如醇酒,虽然消骨但却醉人。

而礼法尊卑,人心偏见,才是真真的积毁销骨,臭不可闻。

难怪楼观道传人历来总有出世之心。

这时候众人已经入座,金钟一响,谢安石才从侧后转出来,身旁跟着几个其他世家的宿老,他微微颌首,笑道:“方才与几位老友叙述旧情,怠慢了诸位,还望诸位勿怪!”

上座的诸人,都是起身还礼,口称无碍。

谢安石并不傲慢,只是按照礼节问候了座旁几句,方才落座。

他扫了一眼阶下诸席,发现空着两个,侧头对谢灵运问了一句,谢灵运举目四下打量,透过下方熙熙攘攘的人群,才看到了坐在偏僻角落的钱晨和王龙象二人。

他绕开众人的视线,举步下来,钱晨已经连饮三爵,见状举杯对急步而来的谢灵运道:“来饮一杯无?”

谢灵运在他身前停住脚步,端详了他半天,突然笑道:“李太白、龙象兄倒是会偷闲!为何不上座?”

“我行事从来随意,最不耐得礼法消磨!”钱晨解下发簪,随意踞坐披散长发道。

谢灵运感慨道:“倒是李太白最自在。”

说罢,却也在两人身边坐下……

谢安脸上带着笑,端是一位和睦长者,放声言道:“奉正一盟威龙虎山张天师钦命……建康金陵洞天,本待二十五年后再开,但因四象周天大阵三年前有变,天师前日观星卜算之时,竟发现洞天有开启之相。”

“因此这次金陵洞天开启,才正巧轮到我谢氏主持,各家才俊、寒门英杰、仙门弟子,皆可一试机缘。”

这时候,谢安石身边,一位神色冷峻的老者,足踏烟尘之气而出,他伸手一托,烟尘之气翻腾掌上,色成五彩。

此人故意炫耀法力,将掌心那一团烟气,弄得内中五光乱闪,似有无穷光焰跃动,将众人的注意力都吸引过来,才故作高深道:“此物乃是五华散漓烟,为我何氏族中宿老,耗费三百年苦功所得。”

他将此物一掷,在殿前化作一团光华万千的流光,并笑道:“今日所来,皆是中土俊杰,便以此物为彩头。若有后辈能力压同侪,拔得头筹者,无论士庶,皆可得此头彩!”

此言一出,下方登时哗然。

不少世族子弟,坐的靠后了一些,都悄悄踮起脚尖去偷看,还有人小声问身边的人,这五华散漓烟是什么事物,竟然值得这么多人窥伺。

谢灵运诧异道:“竟是何家的五华散漓烟么?此物乃是他家所占据的一口灵玉矿井之中,直通地窍的一口灵泉所产。每年端午,都会喷出的一口精粹玉砂。将此砂以法力磨练千百遍,直到炼成无形有质一道光,才炼成一点五华散漓烟。”

“此物凝练,需要不见风,不着光,不沾浊气,不染凡尘,非得以极品灵玉承载,由结丹真人在静室磨练一个月,才能炼化出一口。”

“这么多的分量,说是积攒三百年,当真不假!”

听他这么说,钱晨也微微凝神观望,却见在座的其他世家宿老,皆面露惊色,显然也是被这等手臂惊到了。

再看那一团烟气,端是万妙无方,极是璀璨,等闲神识难以看清。

钱晨施展望气之术,这才了然。

再看那一团烟气之时,便兴致缺缺……

此物也倒罕见,但惟独对他不是什么好东西,那口灵泉多半联通着地底某处极端地煞之气,其消磨灵气,打磨灵玉矿脉,沉积了许多五行之精的翠英,到了端午正阳之日气机变化,才有一口喷出。

被人采集起来,细心磨练。

这么一团烟气,其中五行翠英约有一斗之多,若是被人炼化,也相当于五分之一枚玄真五行丹了。

对于寻常修士,乃是极少数能在结丹之后,淬炼丹气的灵物,价值不菲。

但钱晨炼就五行天遁丹,自家的五色神光为人洗练,也有如此功效,所以,此物对他来说便是鸡肋。

谢安看着下方众人,蠢蠢欲动,心下已经了然。原本这般法会只要收到请柬,便是定下了前往洞天的人选,宴中的比试品评,更像是相互抬轿子,诸位真人勉励,赞扬一番,为后辈扬名的过场而已。

但如今,何劭以此等灵物,引动一众修士争斗之心,显然是世家对这次他请来太多的寒门散修不满,多半连仙门修士也看不顺眼,便以此物,引动下方众修的争斗之心。

如此一来,世家一方多半有所准备,一定要让散修,乃至仙门弟子出丑。

然后在用话语逼住一二,叫他们自家放弃了名额,由胜过他们的世家佼佼者顶替。

果然,何劭这边才起了个头,便有另一位世家大修士起身响应道:“何真人既然有这等雅性,我等岂能不附和?这样,若有人入了我的眼,这柄我早年用过的碧潮拂尘,便赐予他!”

代表王家前来的王戎,矜持道:“丹气二品以上者,可得此物!”

一枚千年月魄玄珠自他手中徐徐升起。

庾亮沉吟片刻,也道:“如此,老夫也来凑个热闹好了!”

他拿出一杯清心漱玉泉,此物却是修炼法眼的最好辅助灵物之一。一杯泉水,分七次洗炼双眼,多半便可借此炼成一门目术。

世家真人慷慨解囊,仙门前来的长辈,也不甘示弱。

“这万物乾坤袋没有别的好处,只是比寻常乾坤袋大了百倍……也当个彩头罢了!”

“这柄金蛇锥是我以异蛇之骨炼成,算是一件小玩意,当逗个趣!”

钱晨看了一眼,三层禁制,果然只能逗个趣。

当然其他人倒不这么看,大小也是一件法器啊!

强有强的好处,弱也有弱的妙,这等小物,只稍小胜一场,便有赐下!对于大多数修士来说,只怕更为现实一些。

谢安心中暗叹,给谢玄使了一个颜色,谢玄上来打圆场道:“诸位,此宴乃是建康盛事,比斗不可伤了和气!”

“这简单……”何劭笑道:“我等出题,由各人自愿来试就是!”

温峤两眼放光,兴奋不已,大叫道:“有趣,这次果然有趣。我先出一题……这是彩头。”

他从袖中取出一只灵龟背甲,那龟甲大如锅盖,其上灵纹细密,灵光隐隐,极是不凡。

温峤取来一只金杯,又从怀中拿出樗蒲五木,都是两头圆锐,中间平广,像压扁的杏仁。每一枚樗蒲掷具都有正反两面,一面涂黑,一面涂白。

这是时下民间常玩的一种赌戏,有枭、卢、雉、犊、塞为胜负之彩。

其中黑者为卢,最上。

庾亮见到温峤把平日博戏的玩物都拿出来了,微微皱眉,摇头道:“如此岂不如同贩夫走卒一般?极是不雅……”

他寻得一物,盖入金杯之中,道:“这一把,便见尔等易数上的功夫,只需算得杯中之物,便为胜者!”

天机数算之道,博大精深,道门真传敢称精通者都寥寥无几,何况一众世家仙门乃至于散修?

若是寻常之物,卜算起来还有几分把握,但那金杯乃是收集日露的法器,其上有日华灵纹,又在这么多阴神大修士的眼皮底下。

要想算出来,颇有几分难处。

在场的人都有些为难,几个世家子弟都在袖中悄悄的掐算,除非灵机一动,真切算了出来,否则都不敢轻易上去丢脸,自家的名声还是小事,若是妨碍了族名,正当家法是摆设吗?正无人上去之时,便有一位散修,窥见庾亮是从旁边的案上拿起的那物,便心生侥幸之心。

暗道:“酒案之上器具本就不多,左右离不开那几种?我为何不随意猜一个?”

这灵龟背甲若是祭炼成一面小盾,却也是难得的护身法器,让这位散修心头更是火热,心道反正自己只是通法修士,无名小卒,就算丢了一回脸又如何?

便自告奋勇,上前去猜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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